茶人茶語之四
那年到杉林溪一遊，入住林溪民宿，回程當天至「忘憂森林」一遊，沼澤、矗立高低不一的枯木群、原始森林、上下左右彎延的山徑、水草、蝌蚪、陽光、綠色生態是如今留存的片片記憶，空氣中的深幽、朦朧、寂靜使你忘卻時空，一幅幅美學視野拉開你和塵世的距離，我們一家四口和一對美國父女一早上的相處共同編織了這段美麗且印象深刻的回憶。話說開始登山之際即遇見奇陡的上升路段，爬了許久之後，見一處茶園和小工竂，但不見人，令人不解的是這片茶園上方立起許多架子，支撐著很多條長長的黑線並將之拉住。下山後山腳的馬路旁正好有家店賣檜木精油瓶的，老闆熱心招呼我們喝口茶，這茶入口後便立即於舌尖回甘生津。過不一會兒店門口走進一位黝黑的茶農，原來才知道那片茶園是他的，那些長長的黑管線居然是用來輸送灌溉牛奶，以過期牛奶粉沖泡的，哇噻！這是在海拔2100公尺處喝著牛奶成長的高山烏龍茶呀！這茶稱作「草坔茶」，土之上有水，原先店老闆說僅剩下一小包沒得賣，而種茶的茶農也在場解釋說不是不賣給我是真的沒有茶了，因為他說這茶區本身的數量原本就不多，許多曾喝過的茶客都成了熟客，他們探知到製茶的時期，早早就在那之前數日上山日夜等候，茶一做好便取走，他根本沒有量可以賣到市面上。他都這麼說了，我真買不到，但至少在這個山上喝到了這麼幾口超讚的高山牛奶烏龍茶，也累世修來的算福氣了。
接著回程從十二生肖彎的羊彎轉入至「銀杏森林」，這裡是一處制高點，可遠眺中、彰、雲、嘉等四個縣市，眼下是美麗青翠的山巒起伏，近山綠意盎然的茶園之間長了許多銀杏樹，如此拉開長長的一幅大自然山野風情畫。老闆請我們喝他自產自銷的高山茶，這是位於海拔1600公尺的杉林溪高山烏龍茶，以海拔1700公尺山泉水泡茶，泡出之茶十分香醇甘美，掬一杯坐在這高海拔山區的戶外桌椅，憑欄而飲，天高氣爽，藍天白雲，山風拂面，隨意逍遙。
二十多年前有一位開茶藝館的朋友常請我喝「金萱茶」，有金黃色的茶湯，風味很獨特，因為清幽的香氣中帶出天然的鳳梨牛奶香味，這特有茶種編號為台茶十二號，每次喝時都繞富樂趣和想像，據稱有人形容此香味為波羅蜜鳳梨香。他也常請我喝「翠玉茶」，散發著濃郁強烈的野花香，或似檳榔花或似桂花，每每不同，但皆即刻香氣撲鼻而至，這茶編號為台茶十三號。近來來茶界也推出高山翠玉茶及高山金萱茶，茶農往更高的山界取空靈飄逸之氣，芳香口感何如君且自斷。
此外，木柵的正欉鐵觀音茶遠近馳名，為台灣十大名茶，其製程較般烏龍茶多近十個工作天，工藝著重於去菁、揉製與烘焙，工法繁複，口感獨特。一心二葉採摘的上等鐵觀音，茶色琥珀色至棕紅，韻味純厚甘醇，弱果酸及桂花的花果香是其特有味道，茶回味深沉具收斂性，芬芳久留不散，口頰留香。
喜歡上鐵觀音的最原始動機只因為它是產於木柵山區且全台知名的茶種，我總要品嚐幾口對吧！我生性就是超級的喜新戀舊。住到文山區後離木柵貓空的茶園又很近，所以上山的機會便多了許多，我們喝過許多木柵山上茶農們不同口味的鐵觀音，最後還是以喝「張協興茶行」產製的茶為主。這家茶行已走過半個世紀，由木柵茶區最著名的茶人張丁頂所創辦，目前由他的兒子張智揚掌管，父子倆的製茶手藝在木柵屬翹楚，展現精湛的炭焙技術及火候。老先生多年來退居山上並種植出一片杏花林，用之與茶對話，山上櫻花及杏花正值花開之際時，遊客穿梭如織。十多年以來總會在某個想念的季節裡再次走進他們的店裡，喝幾口老闆親泡當季的鐵觀音茶，和他談些茶事，再買一些鐵觀音茶回家享用，當然有時會順便再帶幾包爽口不膩的茶葉牛軋糖，如今那個當年荳蒄年華的小女孩如今己開始當起掌門了，光陰似箭啊！
說起和「東方美人茶」最初的相遇便得回推至二十多年前，那時國道中山高常大塞車，於是常改走台三線省道回豐原家過年。有一年從豐原北上回台北，經過北埔路途的一個大轉彎，路旁立著大牌子寫著今年特等奬的椪風茶，停車後走進瞧瞧，天啊！這什麼茶呀！一斤新台幣八萬元！後來才搞清楚明白，椪風茶又叫膨風茶，是因為曾經可以用這種茶葉一斤換得稻穀千斤之典故。而之所以東方美人茶這美麗的名字則是此茶深受英國維多利亞女王所喜愛，見水中綻開的葉色葉形似花朵美麗，芳香滿溢，滋味濃醇，女王心有所悟，似東方女子穿著花色旗袍，樣態婀娜多姿，故取名為「東方美人茶」(Oriental Beauty)。
此台灣特有的名茶還有另一名稱「白毫烏龍」，乃其外觀白毫顯露。於夏茶期間茶芽被「茶小綠葉蟬」(俗稱浮塵子) 吸食芽梢汁液後，造成輕度危害，植物基於本身的自癒能力，茶多酚的活性變強，且茶單寧含量增加，製成茶青後便泛著獨特天然熟果香和蜜糖香，如蘋果或荔枝加蜂蜜香氣，有人還形容為香檳蜜，茶湯呈現明亮艷麗橙紅色，圓滑潤和爽口，自舌尖及舌面之處起甘甜之味，圓柔芳醇不澀，喉韻生津，回味持久，風味獨特，唯有一飲，立刻明白。茶葉多呈自然彎曲狀，在台灣的半發酵茶中屬於發酵程度之最重，以一心一葉或二葉為佳，芽尖帶白毫愈多愈高級，枝葉連理，白毫顯露，葉部呈紅、黃、綠相間，顏色艷麗多彩者為上品，此乃「白毫烏龍」是也。
偶爾到新竹北埔鄉，這是東方美人茶的原鄉，境內的峨嵋湖像一條綠鏈靜靜地彎延流淌，穿梭過山巒起伏的高低不一的丘陵地，青翠茶園在那裡如綠色地毯般鋪陳在地表上，眼界所及盡是一片蒼綠大地，茶葉的清香幽幽漫布在空氣中，而風滑潤過茶香，自由流暢於此山林原野。總是這種清新自由的田野情境下，造訪了多自製自銷的茶農，試著喝幾口，凡是滑順甘潤的，或許便買個一兩斤歡喜回家。
《台灣生活美學地圖》之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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